中国农业科学院最近发布的《2024 中国农业农村低碳发展报告》指出，自 1994 年以来，我国农业碳排放总量和强度持续下降。目前，我国每年农业碳排放量保持在 6.05 亿至 9.38 亿吨二氧化碳当量。万元农业生产总值对应的碳排放强度为 1.17 吨二氧化碳当量，远低于美国、德国等国家。

我国正在加速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，生态、低碳、绿色农业是现代农业发展的趋势。如何理解低碳农业的发展趋势？如何进一步降低农业碳排放？新京报记者采访了中国农业科学院原副院长、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农村碳达峰碳中和研究中心主任梅旭荣，详细解读了我国低碳农业的发展历程和路径。

认识低碳农业：基础性和生存性特征不可忽视

农业是基础产业，也是人类食物最主要的来源。农业碳排放也是人类生产中碳排放的主要部分。数据显示，人类饮食中排放的温室气体占全球温室气体总量的 18%。降低农业碳排放是农业绿色高质发展的必然趋势，也是实现绿色生态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“农业碳排放是基础性和生存性排放，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。”梅旭荣介绍道，“理解农业碳排放，必须理解这一点。与其他领域不同，农业生产没有替代性。例如，能源可以通过开发清洁能源实现大幅减排，但农业替代品很少。降低农业碳排放的主要途径是通过绿色农业技术，在保障粮食安全的尽可能通过绿色生产来减少排放。”

在减排的农业还有重要的固碳作用。事实上，土壤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碳库，具有广阔的固碳前景。梅旭荣介绍说：“需要认识和理解的是，低碳农业不只包括减排，还包括固碳、控制面源污染、适应气候变化等多个方面，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。”

《报告》显示，自 1994 年以来，我国已向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理事会提交了 7 次全国温室气体排放变化情况，数据清单遵循国际通行标准。在此基础上，我国于 2023 年发布了首份“农业农村低碳发展报告”。

“2023 年的报告采用了 1994 年至 2016 年的数据。在此期间，我国粮食产量不断提高，蔬菜、水果、畜禽产品的总产量也在快速增长，但我国的农业碳排放强度却呈下降趋势。”梅旭荣介绍道，“我国以全国 1/16 的碳排放创造了全国 1/10 的 GDP。这意味着，我们以较低的碳排放强度保障了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的稳定安全供应。”

碳排放的结构：农业生产中的碳排放

农业活动是人类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同时也是碳排放的重要部分。那么，农业活动到底排放了多少温室气体？是如何排放的？

《报告》显示，1994 年至 2018 年间，我国农业活动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在 6.05 亿吨至 9.38 亿吨二氧化碳当量之间。主要包括水稻田甲烷排放、禽畜肠道发酵甲烷排放、农用地氧化亚氮排放、畜禽粪便管理中的温室气体排放等。数据显示，2014 年以来，总排放量大幅下降，至 2018 年从最高的 9.38 亿吨降至 7.93 亿吨。

与此农业排放强度持续下降。每万元农业产值对应的碳排放量，已从最高时期的 6.32 吨二氧化碳当量降至 1.17 吨。

在产量不断提高的过程中，碳排放为何会降低？梅旭荣认为，这与政策推动和技术进步密切相关。“例如，农业治理中的‘一控两减三基本’措施，包括控制农业用水总量，减少化肥和农药的使用，以及基本实现畜禽粪便、农作物秸秆和农膜的资源化利用和无害化处理。这是我国长期以来大力推行的治理政策，取得了显著成效。在技术层面上，我国在农业科技攻关中，开发和集成了许多绿色高质农业技术，有效改善了农业排放总量和强度。例如，秸秆还田下的低碳稻作新模式，可以提高三分之一的氮肥利用率，同时具有节省成本、提高收益和减少排放的三重功效。还有节水抗旱稻，可最高降低 95% 的甲烷排放，目前推广面积超过 300 万亩。”

在碳足迹方面，我国农业活动的碳足迹与发达国家水平相当。梅旭荣介绍，“我们在绿色农业发展方面，已经取得了较好的成绩，虽然在具体作物上可能存在差异，但总体水平相近。这既归功于农业新技术的应用，也吸收了传统农业精耕细作的精髓，对降低碳排放在帮助。”

从传统到现代：变革的农业与不变的生态

我国拥有悠久的农业传统，从 1 万年前农耕文明的萌芽开始，漫长的历史中积累了丰富的耕作经验。梅旭荣介绍，“传统农业本身就是一个生态循环的农业系统，其中有很多值得借鉴和学习的经验技术。事实上，许多现代农业技术都曾从传统的农业智慧中汲取过养分。”

在现代，土壤的碳汇作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重视，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。《报告》显示，近年我国不断推广多种土壤固碳增汇技术，农田土壤有机碳年净增加量为 0.14 亿吨至 0.49 亿吨。其中，农用地碳汇从 2010 年的 0.66 亿吨二氧化碳当量提升到 2018 年的 0.78 亿吨二氧化碳当量。

“在众多增加碳汇的技术中，有机物料添加技术尤为突出。”梅旭荣介绍，“有机物料添加是指人为在土壤中添加有机物质，帮助土壤固碳。例如，秸秆还田、畜禽粪肥还田、绿肥还田等，都是有机物添加方法。其中，秸秆还田可以增加 10% 至 20% 的土壤有机碳含量。而在南方冬闲田种植绿肥作物，还田后，可以在减少四成氮肥的情况下，保持水稻产量稳定。”

生态循环是中国传统农业最重要的特征之一，但随着现代农业的发展，传统的生态循环模式一度被打破。近年，许多传统经验正被不断吸纳，融入现代农业技术体系中。“值得注意的是，我国耕地中的土壤肥力、有机碳含量等指标总体仍较薄弱，还有许多较为贫瘠的土地，这些土地具有很大的固碳潜力。”梅旭荣说，“展望未来，我国土壤质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，特别是随着众多耕地培肥、地力提升技术的实施，未来农业中的土壤固碳能力可能有 50% 以上的提升空间。

从农场到餐桌：可持续生活挑战重重

根据国际标准，农业碳排放主要计算农业生产阶段，即从播种到抵达农场。研究分析并计算了多种农作物的“从农场到餐桌”碳足迹。“总体而言，我国农产品碳足迹呈下降趋势，但不同地区差异明显。”梅旭荣说道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农业碳足迹远不止于“从农场到餐桌”。农业生产前期农资生产、后期储存、运输和消费等阶段也存在巨大排放，而这些排放与可持续生产和生活息息相关。“我国化肥和农药生产量巨大，这部分碳排放值得关注。难点在于，我国生产的农资不仅自用，还有一部分出口，如何核算是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。我国农机作业效率较低，意味着能耗和排放较高。持续推进农机研发和提升效率仍然是重要任务。”

农产品生产后的阶段同样存在不容忽视的碳排放问题。梅旭荣介绍，“在加工、储存、运输和消费阶段，碳排放约占40%。按照国际标准，这些部分并未计入农业碳排放，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。恰恰相反，这是更需要重视的部分。例如，农产品的大规模调运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大量碳排放。近年来，我国一直在努力提高不同地区粮食和蔬菜等食品的自给率。联合国数据显示，全球6%的温室气体排放源于食物浪费。未来，持续倡导可持续节约生活的理念任重而道远。”